你能控制的,只有你自己
白癜风趁早治疗 http://m.39.net/pf/a_4504421.html《智利一年》连载02(周一更新)接上一篇:一场因艺术疗愈而开启的智利冒险前往马丘比丘的摇晃巴士到达安托法加斯塔了。Javiera领我来到一家旅店。我住在一间外墙刷成明黄色,房间没有窗户,白天也需要开灯的房间。告别时,Javiera说,第二天早上她会来这里接我,一起去办公室。夜晚,我倒在床上,一阵孤独感和失落感袭来。抵达安托法加斯塔之前的经历,这时才如电影般一帧帧重放。回顾在南美洲的第一个月,我就像一个毫无准备,被卷入海啸,失去控制的人。五月底的圣地亚哥,寒冷的冬天,夜晚的街道,街边的披萨店,飘着大麻气味的公园草地,一面画着原住民墙绘的墙壁。昏暗的街道,十分突然地,我被告知了一个真相。从天上掉到地下。全身麻痹,想尖叫,濒临恐慌发作的边缘。那是到达智利的第三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用莫名其妙的兴奋,去掩盖那一天深深受到伤害的自尊心和对人性破裂的信任感,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忘记”了这件事,从没好好直视过自己的创伤。在秘鲁的边境小镇,等待巴士的间隙,我和马普切原住民,逛着本地的名牌假货市场。当他们在环境简陋的桑拿店做按摩时,我趴在大厅的桌子上睡着了,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周围人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十几个小时的巴士,一路风景变换,气温时冷时热,终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到达了库斯科,印加帝国曾经的首都。海拔米。一下车,我就摇晃走到路边呕吐了一地。没有人过来询问我或递一张纸巾。或许呕吐着的我,是恶心的。我将自己擦干净,又继续背上包走回去,加入他们。如果他们可以适应这样的环境,我也可以。每一天的我,都像是一个握着拳头的人,赌气般地和自己较劲。头两天,迎接我的是上吐下泻的剧烈高原反应。在街上走路太快,便会上气不接下气。夜晚在旅店,从洗手间爬上床,要急促呼吸好一会儿才能平静。加上气候干燥,每天我的鼻子里都是血。迎接太阳节的秘鲁人,在街道上演奏乐器,伴随着古怪又出人意料的节奏与旋律,从早跳到晚。打扮得可爱的羊驼,被人牵着供游客拍照,赚一点小费。餐厅里卖羊驼肉,也卖硕大的豚鼠。世界各地的游客聚集在这里,即将前往心之神往的马丘比丘。而此时的我,却有内心的孤独和痛苦无人分享,在库斯科的每一天,都感觉度日如年。库斯科的羊驼睡眼朦胧的清晨,坐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巴士,屁股还没坐稳,司机就一脚出发了。接下来便是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弯道。巴士每转一次弯,我都得凭着坚韧的意志力,紧闭双眼,避免盯着外面快速移动的风景,牢牢抓住前排的椅背,才能不呕吐。山路一路摇摇晃晃了六个小时,才到达山脚。此时我眼神涣散,头发四处飞起。和马普切人一起旅行真省钱,因为他们什么都说太贵了,总要找到最省钱的方法。马丘比丘遗址在山顶。从山底,有一列火车可到山顶。同行的Calfin去询问了价格之后便手一摆:票太贵,我们走路上去。我不能搞特殊享受,于是总是选择跟随他们。我们沿着铁轨一路向上,一直走到天黑才到了山上的小镇阿瓜斯卡连特斯(AguasCalientes)。沿途也偶遇了一些正在徒步上山或下山的背包客。我如此折腾,和马普切人一起旅行,只因他们承诺会带我去参加秘鲁人在神秘雪山中举行的宗教节日Qoylluriti,并称一般人去不了这个节日。来马丘比丘之前,我脑中关于这里的画面,都是在网上看到的烟雾缭绕的神圣天空之城。但亲临现场,扑面而来最强烈的直观感受却是:“哇,好多游客啊!”活的羊驼被摆放在景区供游客拍照,一些工人正在修缮马丘比丘的房屋。独自在烈日下的马丘比丘散步,正在修屋的工人见我戴着手表,拦下我问我现在几点了,大概他是在计算下班时间。马丘比丘的国际游客前往马丘比丘的路上偶遇跳舞的秘鲁人终于来到了马丘比丘在草地上睡了一场午觉,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被他强势的母亲要求摆出别扭的姿势在山顶合影留念,也许因为某些拍照姿势让人感到难为情,他有些僵硬。他的大嗓门母亲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卢卡斯!卢卡斯!”。卢卡斯面露尴尬的神色,拍完照之后背过身去悄悄地抹起了眼泪。现在,整个山顶的人都知道他叫卢卡斯了。下山时,又撞见了这位卢卡斯,我开心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卢卡斯!”。卢卡斯困惑地抬头看着我回应:“你好啊。”参观完马丘比丘,马普切人突然毁约,说旅途太累,想放松一下泡温泉,决定不去Qoylluriti了。可是我们这般舟车劳顿,从智利跋涉到秘鲁,不就是为了去Qoylluriti吗?时间若快进两年,我已足够冷静有耐心,对拉美社会中失约爱变卦、不忠诚和推卸责任的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但这对当时初来乍到,对南美洲这片土地充满了无尽期待与想象的我,却是一次打击。我沮丧万分,对自己的天真和轻信深感荒谬。从马丘比丘回库斯科的夜间巴士上,一轮如车轮般巨大的圆月升了起来。我在库斯科的夜店里喝了酒,疯狂地跳舞。落空的计划,被爽约,被欺骗。孤独,对他人怀疑,对爱怀疑,但我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我为什么竟然只因好奇心和对世界真善美充满天真的坚信,就让这些荒谬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生活里?我还生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事故老练的人一样,接受人性本来就是复杂自私的,非要如此敏感且深深地伤心。过去那个到哪里都充满自信、轻松适应环境的我h,在到达南美洲的第一个月,就被全部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持续的低落和自我怀疑。或许因为,当身处不熟悉和无法掌控的环境之中时,人更容易被赤裸裸地推到自己的弱点之前,没有任何角落可以躲藏,必须直视,必须面对,必须战胜。欢迎来到魔幻南美洲!在秘鲁的最后两天,一个下午,我独自在旅店院子里画画,一对游客夫妇走了进来。他们见我在画画,走过来和我聊天。他们来自秘鲁首都利马,男士叫Jose,女士叫Maria。他们说,他们去过几次中国。Calfin用支离破碎的英文告诉我,他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帮助我。“你要做一个坚强的女人。女人是勇敢的,女人是强大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他对我讲了一长串原住民的身心灵鸡汤。我抱着宽如磐石的Calfin哇哇大哭了一场。尽管第二天,他依然没有按照约定行事。我知道,我在这里并没有值得信赖与依靠的朋友。Calfin的母亲,一位精通神秘巫术与南美洲草药的原住民医师,有一天对同行的人说:“Icy时常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同行的人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觉得你的耳朵挺好的。”从秘鲁回智利的巴士上,我终于真实的感受到,现在我是真的一个人了。在一个语言不通,没有任何朋友的地方,连一张巴士的车票都不知道该如何购买。我要去安托法加斯塔,完成义工项目,之后或许再独自旅行一两个月,就回到中国,我的人生并不会因此有太大的改变。画面播放结束。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很吵。我给衷声发了信息。衷声是我在广州生活时认识的朋友。那时她30岁,我25岁,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坚定的人生目标要实现,常常工作到废寝忘食;而我整天思索的,是自己的生命价值到底是什么。我们时常坐在一起随机地聊天。我总喜欢问她乱七八糟的问题。有一天,我问衷声:“我是干什么的?”她说:“你是艺术家呀。”没过几天,我就从公司辞职,告诉衷声,我走了。衷声说:“天呀,你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去当艺术家了。”我很喜欢衷声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天蝎座,最不怕的就是自己。”不怕直视内心的深渊,不怕未知,也不怕上前更进一步。衷声回复了信息:“你在痛里,我很心疼,就像心疼过去的自己一样真实。”“如果觉得孤单,就回家。如果想在酒店里哭几天,就昏天黑地的哭。如果不甘心没走完,就继续。一切都可以!“我想回家,但我也不甘心。衷声说:“这么大的世界,你能控制的,只有你自己。”我们不能控制他人的想法和行为,不能控制外界的变化,不能控制将来,不能改变过去。当到了一切都不按常理出牌(我过去所适应的常理罢了)的南美洲,随时身处不可预期与魔幻现实之中,我的生活,变成了一辆前往马丘比丘的摇晃巴士。我唯一能够牢牢抓住和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此时此刻,还有我面对此刻的态度。闭上眼,我问自己,如何选择。时间回到抵达南美洲的第一天,在飞机上,看到窗外绵延不绝、覆盖着白雪的安第斯山,壮阔、野性又静谧。我想,在这块距离世界那么遥远、生存环境险峻的大陆,依然曾有爱冒险的探险家,航海、骑马、徒步,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生存扎根,他们一定经历了比我所经历的,难得多的困难。尽管后来的殖民者干尽了坏事,但那些最初开创先河去探索未知世界的人类,他们的好奇心、勇气、坚韧,是多么的了不起啊!“如果我能一无所有的在这片陌生的土地重新开始,那我今后就能在任何地方生存下去。”如果已经有人类可以做到,那我也可以做到。最终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Javiera:我为你留了一盏灯两天后,Javiera邀请我去她家里住。一开始说是住一晚,再搬去她朋友家。但两天后的清晨,我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搬往下一个住处时,Javiera站在门口说:“Icy,你想留下来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再多住两天。”站在门口的Javiera,就像一盏灯,照亮了站在阴影里的我。这一住,就是一周,之后又是一周。Javiera成了我在智利第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每天晚上,她都会倒一杯水,放在我的床头。沙漠里气候干燥,半夜我时常被渴醒,醒来便会看到那杯水。晚上我回家,Javiera如果不在,客厅里总是亮着一盏灯,为我留的。门口也必定会贴着一张小纸条。“我正在洗澡。”“我出去遛狗啦。”每一天,她都精心打扮自己。她喜欢吃甜甜的饼干和巧克力,时不时就在家自己烘焙一个蛋糕,但吃过后便说:“啊,我太胖啦。我的老公Jose也很胖。我的狗也很胖,我的猫也很胖。因为我们全家都太喜欢吃啦。”Javiera就像一个从梦里走出来的人,她拥有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爱、善良、真诚、慷慨。她有关系亲密的家庭,相爱十几年感情依然如胶似漆的人生伴侣。每个周末,他和先生依然会打扮时髦地出门约会。他们收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流浪猫,取名叫奇迹,还收养了一只黑色的流浪狗,取名叫紫罗兰。Javiera三十几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当妈妈,性格却依然很童真。奇迹想爬到灯上去看看灯罩里在飞的虫子,Javiera就伸出手将它高高举起,帮它看个清楚。她每天要带紫罗兰出门散步三次,到了晚上,还为紫罗兰戴上夜光的项圈。Javiera和紫罗兰Javiera记得所有大大小小的传统节日。每一个节日,她都精心庆祝。一天晚上睡觉前,Javiera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今晚在智利很重要。人们睡觉前,要为家里的人写上祝福的纸条,放在对方的枕头下,收到纸条的人,第二天早上醒来要将祝福念出来。”我们相对而坐,开始写祝福。Javiera一字一句在谷歌上翻译好祝福后,再认真抄写在纸条上。她还为在俄罗斯看球赛的先生Jose也写了纸条,放在他的枕头下,说这样三天后他回家就能看到,虽然晚了点,但也算数。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打开枕头下的小盒子,读起里面的纸条。“祝愿你在安托法加斯塔和智利能交到很多朋友,祝愿你在这里拥有许多的冒险,看见很多美丽的风景。”“祝愿你能继续在世界各地旅行,为世界画上千万种色彩。”“希望你想坠入爱河多少次都可以。”“祝愿你......”Javiera睁着大眼睛对我说:“我有预感,接下来你会在智利谈一场恋爱。”Jose回家后,我们在周末家庭聚会上,烤肉、做新鲜沙拉,吃着烤肉的我手舞足蹈。Jose的父母笑嘻嘻看着我说:“这才刚开始呢,好吃的还在后面呢!更美的风景还在后面呢!好男人还在后面呢!好运还在后面呢!多的是,好得多,好日子过也过不完。他们总是如此提醒我。 一手举着刚烤好的蛋糕一手在公寓前台逗小姑的Javiera Javiera写给我的祝福语Camila:我在乎的是善良在NGO里,每天除了Javiera,我相处时间最多的人,就是Camila。Camila与我年纪相仿。她会在中午下班时,问我喜欢吃什么,再带我去寻找那样的餐厅。知道我不熟悉语言和本地环境,担心我的安全,每天下午,她都要将我安全送到家后,再自己乘公交车返家。有一天,Camila邀请我去她家吃午饭。我们一起搭乘公交,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我才知道,原来Camila住得很远。与Javiera居住的海边公寓不同,Camila住在山上的社区公寓楼里。如果Javiera代表了本地中产阶级,这里则更接近安托法加斯塔大众的生活。门口杂货铺的老大爷,正在观看世界杯球赛,我和Camila去那里买了一些蔬菜,再一起走路去她家。她和男朋友以及一只猫,一起租住在这里。我们到达时,男友已经准备好午餐,正在房间里激动地看世界杯球赛。他们是姐弟恋。Camila说,她不介意和比自己小的男生约会。她觉得男朋友成熟且心地善良,而心地善良,是她最在乎的。Camila的老家在卡拉马,从这里去卡拉马,要乘坐四五个小时的巴士。卡拉马是一座位于世界最干旱的阿塔卡玛沙漠的城市,那里距离玻利维亚也不算遥远。Camila在这里上大学,又因为这份工作留在这里。因为自己的个人经历,Camila对智利底层人民所经历的贫困和不公,非常感同身受。她要以这份公益事业,来为更多普通人争取改变人生的机会。她认为,只有当政府开始重视教育,使更多人获得公平接受教育的机会,获得公平竞争职位的机会,只有当那些享用了这个国家大部分资源和利益的阶层,愿意走出泡沫,开始关心自身阶层以外的人,这一切才能开始改变。Camila说:“别人都以为安托法加斯塔人很富有,因为我们有矿。但实际上,来这里开矿厂或领高薪的人,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本国人。他们抬高了这里的物价,我们却要生活在这里。”一次,我想在商场里买一件衣服,Camila劝我去了圣地亚哥再买:“安托法加斯塔的一切都很昂贵,同样的衣服,在圣地亚哥会便宜很多。”有一天,Camila陪我去银行取了大概五千元人民币的现金。一路上她都很紧张地保护着我,说这是很多很多的钱,我们可能会在路上被抢劫。在Camila家做客完毕,站在公寓楼外的路边,从山上眺望整座城市与海岸线。到了夜晚,从高处可看见星星点点的安托法加斯塔,梦幻的灯光与星光,共同构成浪漫暮色。每当见到这样的夜色,我的内心就会同时涌现出悲伤、感动与能量。不论人们如何构建金钱与权力的游戏,不论来自哪个阶层,在这暮色中,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束光。世界正是因为不同、多元而迷人,少了其中的哪一束光,都将变得单调狭窄。而我想去了解其中的每一束光,去做那个用一盏光点亮另一盏光,共同照亮黑夜的人。Camila带我去的那家炸鸡店和Camila去超市采购绘画画材中午午休时间和Camila在城市里散步在Camila家做客 Camila居住的公寓Peter:而我们要想想,该用这段经历去做什么在安托待了一阵子后,我发现这段时间,因为语言障碍,大部分时间,我都只能靠翻译软件和人交流,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畅所欲言地聊天了。我需要在这里找到能说英文的朋友,好好地聊聊天。在脸书上,我搜寻到了一个为生活在安托的外国人建立的小组。人们在上面询问各种各样的生存信息,在哪里可以买到什么,要去某个地方应该怎么去,智利人对某些事的行事规矩是怎样的。如何在安托生存?里面的人个个都比我经验更丰富。我在组里简单介绍自己,希望能够在这里认识新的朋友,一个叫Peter的人回复了我,他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夜间沙滩飞盘聚会。尽管我对玩飞盘没什么兴趣,但愿意抓住这个认识新朋友的机会。飞盘运动结束后,我们去吃披萨。餐桌上,一个叫Will的美国人,在这里做工程师,邀请我来这里的Peter也是工程师。他们说,安托的矿业公司,不少都是外企,有好些从美国和瑞典外派来此地的人。Will说:“我们在这里的薪水很高,高到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花这些钱。”“你日常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呢?”我问。“我每天工作12个小时。早上6:45,公司的车会准时接我上班,8点开工。我的工作内容是操作机器,监督所有程序是否正常运转。工作8天后,我会有6天的假期,接着再工作8天,如此循环。放假的时候,我便四处旅行。我们公司一共有四十人,五个美国人,两个瑞典人,其余是智利人。很多智利同事平时都从首都圣地亚哥过来工作,工作8天,飞回家和家人团聚,再飞回来工作。公司会报销他们的往返机票以及在这里的住宿。”从安托到圣地亚哥,每天有十几趟直飞航班,飞行时长约为两小时,对于往返两地工作的人来说,十分便利。他们对我说:“我们在这里认识的外国人都是为了赚钱才来这里,你大概是唯一一个来这里做公益的。”安托人常同我抱怨矿业公司对本地社会造成的伤害和环境造成的破坏,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行业内工作者的看法。“Will,你了解这里的贫富差距吗?”Will说:“当然,我告诉你,这里的贫富差距,不是大(big),而是巨大(huge)。”“那你熟悉这里的流浪汉吗?”Will:“在我家附近有一个流浪汉,我经常买烟给他抽,有时候还请他去我家里玩。但我觉得这里的流浪汉被宠坏了。安托常年天气都很好,不冷不热,就算睡在户外也没什么问题,流浪汉在这里很好生存。但我觉得他们很懒惰,吃住都有收容中心提供,所以自己也根本没有自力更生的意愿。”我:“我在这里常听本地人抱怨,矿业的发展扩大了本地的贫富差距,也造成了很多社会问题。你们觉得呢?”Peter加入了谈话:“刚来智利时,我和你一样,一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说,第一年的生活非常艰难。但更艰难的是,和智利同事一起工作时,总是使我怒火中烧。他们工作态度散漫,毫无责任心,出了问题,总是将责任推卸到他人头上。当出现问题时,他们的思维不是主动解决问题,而是坐在那里等待问题被解决。这种没有职业精神的工作方式,对我是很大的挑战。因为我在美国习惯的那套工作方法,到了这里毫不管用。而我觉得,社会上流传的这里的社会问题都是因矿业发展而导致的说法,是不公平的。首先,很多企业一直在履行着应尽的社会责任。矿业发展为本地人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企业也一直在捐款给贫民区的学校、公益组织、流浪汉收容中心这样的机构。关于本地物价高的问题,是因为安托的自然环境只有沙漠和海洋,寸草不生,地理位置偏远,所有的蔬菜、水果、肉类都要从别的地方运输过来。因为地理环境原因,这里的淡水不适合饮用,要是不想得癌症,就得去超市买瓶装水喝。所以,本地的物价和生活成本自然会很高。根据我的个人经历,很多智利人习惯于推卸责任,他们将贫穷和不幸推给矿业公司,而不去思索自身的问题。”我:“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些贫富差距呢?”Peter:“我觉得这些社会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最大的原因来自于政府。因为要缩小贫富差距,减少犯罪率,根本和长远的方法只能是通过教育改革,使更多人有公平接受优质教育的机会,改变了思维和知识,才能改变行为和命运。我一直很敬重教师,这份职业是十分伟大的,但教育在智利没有受到重视,这里的公立学校教育质量非常糟糕,私立学校的优质教育,又只有少数富人精英阶层可以享用。而这个国家大部分的人,都是从公立学校毕业的。”另一位美国人Emily,在安托的国际学校教书。她说:“我在学校教课时总是很沮丧,这所学校的孩子们全是来自极其富裕的家庭,他们十分以自我为中心,并不珍惜已有的生活和能够接受到的教育。他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孩子,渴望进入这样的学校却没有机会。”Peter说,其实我们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我们能够有机会,来到南美洲,在智利有这样一段特别的人生经历,在这里目睹不一样的生活,思索我们在自己的家乡不曾思索的问题。当我们每个人结束这段旅途,回到自己的国家,或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时,都应该好好想想,我们应该如何最有意义地去运用这段经历,用它做什么。就在我们聊到兴致高昂之处,同桌的人突然大吼一声,他的包不见了。深夜12点,就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有人偷走了他的包!他们沿着海边狂奔追了一路,也没能追上小偷。说到安托犯罪率高的问题,这下我算是亲眼所见案发现场了。和在安托的外国旅居者们一起周末徒步Cobos:我想念这里的海浪声Javiera称自己的朋友都是好人。“你应该认识一下Cobos!他对异国文化感兴趣,喜欢交外国朋友,可以带你深入地了解这座城市。”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提早结束工作,因为今天约了Cobos见面。Cobos站在阳台上等待。他的皮肤就像阳光一样发亮,头发混上啫喱水,梳得丝缕分明。据说住在安托法加斯塔的外国人,没有一个是Cobos不认识的。我们散步在海边,他自豪地向我展示本地墙绘艺术家在海边创作的五彩缤纷的石梯。"Cobos,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他是一个歌手,在海边的酒吧里驻唱。他也常去矿区,为矿井工人表演节目。除此之外,他对社会创新很有兴趣。他说,自己工作的那家酒吧老板,特地培训和雇佣流浪汉,为他们提供就职机会。他自己则和设计师一起在做一个旅行的项目,希望能将家乡安托法加斯塔的大自然和文化介绍给更多人。尽管许多智利人对安托法加斯塔这座城市抱有偏见,总是将它与丑陋、犯罪联系在一起,在Cobos的心中,安托是一座很美的城市,他认为只要用心去发掘,就能发现美。出生成长于这座海边小城的Cobos,曾经也有过去大城市闯一闯的梦想。他试过去首都圣地亚哥工作,却在一年后就回到了老家。“我想念这里的海浪声和夕阳。安托法加斯塔有最美最温柔的夕阳。”他还想念这里人与人之间更亲近的距离,与更热忱的心。人们走在街上,不管认识与否,遇见了都会亲切地说一句"hola",这样的事在圣地亚哥可不常见,那里的人情更加冷漠,人们更有戒备心,有时候哪怕乘坐同一个电梯,也不打招呼。回到老家后的Cobos,又成为了一个快活的人。到了周末,他便带领外国友人去山中徒步,哪里可以见到最美的仙人掌,哪里有沙漠的野花,哪里有艺术家的作品,哪里的海岸看夕阳最美,他最熟悉不过了。在安托的日子里,我渐渐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事实上,在秘鲁,我清楚自己是一个只会停留一段时间的游人过客,但在智利,我的内心却总是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这里似乎带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乡愁。Carlos:对你的情感诚实一天,Cobos玩音乐的好友Carlos要回老家开一场音乐会,Cobos说,喜欢音乐的我不能错过。在一个簇拥着仙人掌的酒吧后院里,Carlos抱着吉他,身旁坐着大提琴手和鼓手。Carlos有黑色的卷曲头发和络腮胡子。他感谢这些音乐家朋友临时组成这个乐队,和他一起演出。他最近和乐队有一张新专辑即将发布,趁这次回安托看望家人的机会,提前和大家分享一些新歌。温柔的音乐演奏起来,那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智利民谣,Carlos的歌声温柔又亲切,淡淡述说着与探索、城市有关的故事。深蓝色的傍晚天空,沙漠里的微风,星星点点的朦胧灯光,因音乐而围坐在一起的人们。我为此时此刻,身处此情此景,感到幸运。演出结束,大家随意放一些小费在盒子里,便是演出酬劳。Carlos走过来向我和Cobos打招呼。他问我是否有兴趣稍后和他的朋友一起去喝一杯。他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来一个中国女孩,她身上有什么故事。他们很少在这里见到中国人。Carlos的音乐会Cobos因为有工作安排没有加入我们,Carlos叫上朋友Erick,我们三人在冬日海边的酒吧,围坐在暖炉旁。原来Carlos除了是音乐人,还是圣地亚哥一家康复中心的心理咨询师。每周他有三天的时间在康复中心工作,剩下的时间就做音乐。他们询问我来到智利的原因,我分享了我的艺术疗愈项目。他们一开始如常人般,对这件事表现出一些兴趣。但当我们继续深入聊下去时,Carlos对我说:“我感觉你这次来到南美洲,是一种命运的安排与召唤,你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为了重新认识自己而来到这里。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但相信这段旅途结束后,你会得到一个答案。”我说:“很奇怪,当我来到智利时,就莫名有一种熟悉感,甚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过去我总是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归属感。”Carlos说:“我想我们的出生地并不一定就是我们的归属地,你来到这里有了归属感,而我在智利却没有归属感,对南美洲的其他国家也丝毫不向往。我想我的归属地应该是在纽约。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去找到那个自己的归属地。”Erick和Carlos童年时期便是好友,Erick是吉他手,也是心理咨询师,主要做离异家庭的心理咨询。Erick不会讲英文,他认真地看着我说话,Carlos翻译。也许因为在旅途中,我们只会在某一处短暂停留,和相遇的人短暂相处之后,便各奔东西,所以我毫无顾虑,完全地向他们敞开了内心。我告诉他们我的挫折,我的困惑,还有我努力克制的伤心。Erick询问我的童年经历。似乎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向往着遥远的地方,因为在出生地找不到归属感,也因为一些个人经历,使我总是渴望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遗忘过去的不愉快。Erick说:“听着,小时候的你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从小就一直在观察大人,想预测他们的行为,想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他们。因为要接受自己所遭受的经历,对小时候的你真的太难了,你不知道怎么去处理那些情绪与信息,所以总渴望找到原因来将这一切变得合情合理。一直到现在,你还在无时无刻地观察和分析身边的一切。如果你想要获得幸福,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停止为伤害你的人寻找原因和借口。你要学会接受对方可能就是个混蛋的事实,他伤害你了就是伤害你了,这是一个事实,你不需要去深究他为什么要伤害你。因为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人的人生已经被毁掉了,但你没有责任来承担他们的错。”我说:“我以为自己长大了,有了新的生活,已经不再受过去经历的影响,可是来到南美洲,也许是因为这里完全陌生的环境,也许是因为太多不可预期的事情在短时间内发生,使我没有充足的准备保护好自己,刺激到了深埋已久的伤疤,原来那种疼痛的感觉依然如此强烈。我不知道应该向谁分享这些感受与经历,因为我来到这里,是要做艺术疗愈师,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快乐,如何带给别人快乐呢?所以我只能隐藏内心。”Carlos说:“不用隐藏。你要对自己的情感和情绪诚实,不要因为它们感到羞愧。伤心和失望也是一种真实的、需要表达的情绪。它不应该被隐藏。和朋友谈谈,或是把它唱出来、写出来、画出来。毕竟我们是艺术家,诚实地面对与表达情感,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Carlos的话使我豁然。对啊,如果我连自己真实的情感都不敢面对,又如何能真诚地去创作呢?“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但当你坐在我面前时,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能量,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人。或许这股能量就是勇气。”Carlos在桌上的餐巾纸上画下一幅画送给我。告别时,我感谢了Carlos和Erick。他们则对我说:“谢谢你的努力。谢谢你向我们敞开内心。”在这片陌生土地,没有人知道或在乎我过去是谁,做过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需要从此时此刻的我、身处这个环境中的我,来慢慢认识我。跟随这些陌生人对我的认识,我也开始重新认识我自己。沿途收获的善意的帮助与真诚的友情,使我明白,人们并不在乎我有过什么样的世俗成就,他们接纳我,靠近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身处陌生的、规则完全不同于过去经历的地方时,想生存下来,想走得更远,其实并不需要太多复杂的条件,你最需要的,只是一颗善良与真诚的心,爱、坚强与勇敢,那是全世界的人,都能读懂的语言。此时再回想初到南美的我,是多么的固执和争强好胜,我有一套事情应该是怎样的标准,我不知道怎样在他人面前流泪,我不知道怎样将自己融化,与世界融为一体。我并非完全因为运气不好才在一开头有了那些不走运的经历。但那段经历,就像一个重塑自我的通关游戏,它将那个固执的我敲碎,重新组装。否定自我与重建自我都是一个又痛又爽的过程,但走过那一段,你将不再以自我为中心,你会学会谦卑和有耐心,内心的自由和平静,最终都会顺其自然的降临。Toto:我不相信耶稣,但我相信一定有上帝的存在Toto是Javiera的小叔子,一个大学刚毕业两年,还戴着牙套的25岁年轻小伙。Toto邀请我去他高中好友的生日派对。他的好友在圣地亚哥读医学院,这次特地和男友回安托与家人共同庆祝生日,因为生日是他们一年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天。我们喝了酒,云里雾里地聊天。“你信天主教吗?”我问Toto。Toto说:“我信天主教,但我不信教堂,不信基督,也不做祷告。不过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是有上帝存在的。因为你想一想,我们人类的身体、大自然,这一切都被设计得太完美了。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来自偶然。一定是有一个上帝在创造着这一切。”Toto的话使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宗教信仰,青春期时,也因为好奇,接触过一些宗教,但总因无法在逻辑上说服自己,于是不再寻找宗教信仰。其实自小开始,我的心中就一直有一股坚定的相信的力量,虽然我不确定自己相信的究竟是什么,但每当我遇到困境,这个相信的力量,就会支撑我走过去。也许那个无形而有力的精神力量,不是来自宗教,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我自己。但就像Toto说的,大自然、我们人类的身体、整个地球,真是被设计得太完美了,这宇宙中,一定有一股神秘的未知力量,在影响着我们。Felipe:想得更少一点就在我即将离开安托的日子,我开始在这里交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我重新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信任。在一家寿司店,我第一次见到了Felipe。这天我们和Felipe,还有另外两位朋友一起吃寿司。Felipe说话很慢很轻,他喜欢听黑胶唱片,痴迷于收集信息,挖掘、研究、分析,最常登陆的网站是Google和YouTube。最近他正在尝试过极简的生活,把能卖的都卖了,并减少购物。他喜欢卖东西,他卖胶片相机也卖运动服装,不过他的正职工作是矿井工人。Felipe的爸爸在市区开了一家小商店,卖烟草,也卖吸大麻的烟斗。Felipe有一位在安托有一位来自法国的好朋友Charlotte,他租了一个房间给Charlotte住。Felipe说,Charlotte是个天才,但她没有自信,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为什么Charlotte没有自信?”我问。“或许因为她的家庭。Charlotte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在她小时候,从没有人向她展示爱和被爱是什么样子。”Felipe说。Charlotte决定离开智利,去另一个国家生活。与Felipe告别的那天,Charlotte哭得稀里哗啦,Felipe没有哭,他只是在送走她后,一边开车去上班一边流了一点眼泪。在安托法加斯塔的最后一天,Felipe带我去他最喜欢的披萨店吃了蘑菇鸡肉披萨。接着,他回家取弓箭,教我射箭。我们在他家楼下借着路灯的光射箭。一开始,我的手臂颤颤巍巍,因为过度紧张而酸痛。Felipe说我应该放松一点。几轮之后,我忽然射中了靶心。我越来越果断,也不感到费力了。Felipe说:“很好,非常好。你想得更少了。”想得更少。在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中,我好像领悟到了什么。我们道别,Felipe说:“勇敢地继续你的旅行吧。记得,在路上,如果有人欺负你,要向他比中指。”那之后,吃披萨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点蘑菇鸡肉披萨。也许因为它真的美味,也许它能使我永远记住那一天的领悟:想得更少,也是一种力量。听着黑胶唱片的Felipe你是一颗星星几个月后,我还没有离开智利,而是决定在智利住上一年。我在圣地亚哥再次见到了Carlos,他邀请我去看他好友的乐队演出。智利的独立音乐,对我来说,耳目一新,之前从未聆听过类似风格的音乐。音乐是安抚心灵的灵药,坐在音乐厅里,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海洋里自在游泳的鱼。演出结束,Carlos带我和他的朋友Juan一起去了一家热闹的餐厅。餐厅内热闹非凡,摩肩接踵,桌子与桌子之间,几乎没什么缝隙。我们坐到了后院里,如星星般的彩灯挂在树枝上。因为实在是太吵了,大家说话吼来吼去,只能听见自己这一桌的声音。就在我嘻嘻哈哈的时候,Carlos忽然对我吼道:“Icy,我觉得你身上带着光。不管你去哪里,你都会是一颗星星。继续勇敢地走下去吧,不要担心太多,不要停下来。”两年后的今天,在经历了种种后,我在成都过上了平静简单的生活。Javiera和家人搬家去了圣地亚哥,她的儿子Facundo已经会走路了。我想起她曾说,Facundo是阿根廷男孩儿的名字,但她喜欢这个名字,于是给儿子取名为Facundo。Toto现在应该已经取了牙套,是一个看起来更成熟老练的工程师了。Camila依然在安托法加斯塔继续自己的公益事业。Cobos也继续留在他热爱的安托法加斯塔,唱歌,四处徒步。Peter和智利妻子结了婚,一起带上那只叫小熊的狗搬家回到了美国,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Carlos搬家去了纽约,住在布鲁克林,继续写歌。而Felipe,也终于存够了钱,踏上了前往南方买地的旅途。Carlos的乐队Wentru的歌《智利一年》连载 一场因艺术疗愈而开启的智利冒险逃离智利(完) Weibo谭绷绷IcyTan丨Instagramicytan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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